宋葕夝

have a promising future.

感谢约稿@顾青时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各自冷静一下。”

刘倩倩仰着头，已经在尽力平复心情，眼周的酸涩让想流泪的冲动一次次袭来。

张月铭沉默着，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们之间的确出现了问题。

角落的箱子已经覆上一层薄灰，上面还压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原来她搬进这个宿舍已经这么久了。

张月铭垂着头一次次穿梭在箱子前和衣柜周围，旁边摆放着她们出去玩时买回来的纪念品，已经堆满了一个小架子，张月铭知道刘倩倩喜欢，一件都没有拿走。

刘倩倩选择沉默的坐在床边看着她收拾，看着她一次次从衣柜里抽出衣服折好放进箱子，手却没有一次落在她们两人一起买的东西上。

旁边桌上是张月铭熬了个通宵才买到的限量款胶片相机，张月铭付定金，她付尾款，因为是限量款这个相机的价格贵的她肉疼，刘倩倩保存着那张页面看了许多遍也没有买。

而张月铭知道她喜欢，为了给她惊喜在被子里开着电脑蒙着头，熬到早上六点多才抢到了剩下的货，定金是一大笔钱，她没怎么犹豫就刷了出去。

刘倩倩心疼她的钱，怎么也不肯让她付尾款，所以垫了剩下的钱后专程请张月铭吃了一顿火锅。

火锅的油点还溅到了张月铭的白衬衣上，刘倩倩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个委屈巴巴的人，摸摸她的头哄着回去了给她洗。

而曾经穿着这件衬衣拉着她在街头肆意狂奔欢笑的人，此刻已经收拾好自己全部的东西，低头拉起箱子，轻声关上了门。

... 

回忆是对旧人的惩罚。

刘倩倩翻到了总选的视频。

那年的进圈对她来说算是一份未曾意料到的惊喜，张月铭眼含泪光向自己飞奔而来一把搂住自己时，到现在刘倩倩都难以言喻当时的心情。

更难以忘记张月铭前一年过生日时挂着满脸奶油，傻笑着送给自己的生日愿望。

她大概是相信的，但生日愿望一年只有一个，刘倩倩没奢想过什么，她的小孩那时也只是希望她可以开心，这就足够了。

她其实已经陪伴不了张月铭太久了，她进团太晚，她临近毕业才与她相识，她们追赶不上时间，好像无论如何故事的结局都不够圆满。

所以一向不粘人的刘倩倩那天才会拉着她，在总选现场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她只是很希望，许多年后，还能记起在当年那个浪漫又盛大的梦里，从人海中第一个奔向她的人。

... 

刘倩倩曾经有一个梦想。

她想跟张月铭去环游世界，或者说，那时自己的每一个计划和决定都与她有关，包括暴富，以后跟她一起住大房子。

刘倩倩不常想起以后毕业的日子，但常常幻想着以后和她一起更美好的生活。

世界很大，她不一定非要去看看，就像是，她的执念从来不是海，而是一起看海的人。

... 

21年的生日公演，张月铭找人代读了自己的信给她。

信不算长，词藻也不华丽，一字一句却正好戳中她心底那片最柔软的位置。

张月铭应该算是最懂自己的人，这不算短暂的两年时光里，也确实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些不可磨灭的痕迹。

即使后来的故事发展到多么不可控制的地步。

至少刘倩倩相信，她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带着几分认真的玩笑话，已经足以表明她的真心。

但这次她像站在雾里，连自己都看不清。

原来执着太多东西，本就失去了意义。

... 

刘倩倩实在很难忘记22年的那个夜晚。

张月铭因为心悸连续几天睡不着觉，在连着三天的高强度工作后晕倒送进了医院。

刘倩倩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等待救护车的那十几分钟，张月铭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因为许多天没有休息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一贯淡定的她从来没有那么慌张无助过，像丧失理智一般跪坐在楼道内嘶嚎着，又近乎疯狂的从兜里抓到手机打120叫人来帮忙。

她一次次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像是赖床一般昏睡在自己怀中的人。

直到段艺璇陪她坐在急救室门口，轻抚她的背脊试图安抚她过分紧张的神经，刘倩倩才察觉到眼角半干的泪痕。

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害怕失去她，也没想过张月铭瘦到她背在背上轻轻一颠就能背起来。

之前刘倩倩跳舞伤了脚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是张月铭背着她上下楼梯，走过那些不方便的地方，她趴在她的背上，搂着她并不宽阔的肩膀，感受着最平凡的幸福。

也是那样的夜晚，她同她一门之隔，闭着眼睛在心中一遍遍祈求妈祖，祈求她可以平安醒来。

她从小听老人们讲过太多妈祖的故事，此时此刻，她无能为力，只能如此诚挚的祈望妈祖的保佑。

祈求妈祖保佑她心爱的少年人可以平安。

... 

刘倩倩后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如愿以偿和张月铭住进了一栋别墅里，别墅靠海，每天吹来的风却没有海边那股腥咸的味道，海边的太阳也没有自己儿时见到的那么毒辣，不会把人晒成像父亲爷爷一样的赶海人那副酱油般的肤色。

她梦到她在这栋房子里跟她一起变老。

刘倩倩抚摸着张月铭脸上爬满的弯曲纵横的皱纹，拿起了一旁的木梳，梳着她心爱的少年人如今已经花白的头发。

她还是如从前一般爱美，张月铭会买给她许多不同的头饰，即便已经是老姑娘还是会哄着她，在自己心中她天下第一漂亮，随后笑着打开相机，用已经微微颤抖的手拍下她最美的样子。

张月铭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时常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却每天都要戴上自己跟她的红绳。

她依旧会被蟑螂吓到不知所措，也经常跑去镇上，跟住在那里的袁一琦王奕和蒋舒婷打麻将一打就是一下午，随后四人被各自家属一通电话打散各回各家。

刘倩倩不如年轻时那么温柔了，时常做完饭发现人还没到家，探头出去才发现那人背着手还在路上晃悠，遇到石子这踢一脚那踩一下。

人当真是越老越幼稚。

每当这时她就会挥舞着锅铲大声叫张月铭快点回来吃饭，不小的怒火却又因为她带回来的镇上好吃的包子，美妆店好看的发卡轻易消散。

张月铭经常丢钱，每次刘倩倩洗完衣服都能看见皱皱巴巴揉在湿衣服里的纸团，唯独那根她跟自己戴了几十年的红绳从没丢过。

因为她说过，下辈子也不想跟她走散。

... 

刘倩倩是哭醒的。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她甚至梦见自己握着已经安详离去，垂垂老矣少年人爬满皱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着马上就来陪她，我们下辈子也不会分离。

梦中她真的同她爱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也不够。

可是梦都是相反的，刘倩倩突然很遗憾，呆坐了几分钟后又突然从床上爬起，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在纸上画下了她梦里那个少年人老去的模样。

她摸索着纸纹，像梦中抚摸着她的皱纹一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很快又消失在眼眸深处。

至少她见过张月铭老去的模样，也不算太遗憾。

... 

刘倩倩是在路上偶遇她的。

中心并不大，不想见到还是有些困难的，平日里成员们出去取外卖和快递都会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唯独那个身影，她只需一眼便能认出来。

张月铭受了伤，练舞崴了脚成挫伤，又摔倒磕伤了下巴，这两天脚踝肿的如同萝卜一般大。

H队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出外务，两个队在外巡演，外卖小哥又催的急，无奈她只好借来隔壁伤刚好没多久小后辈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顽强的拄着拐杖前进，刘倩倩甚至怕现在刮阵风就能轻易把她吹倒。

大概是因为心软，刘倩倩加快脚步拿到了张月铭的外卖，转身走到她面前，将外卖递给她。

“谢... ”

后一个字在看见来人是谁后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张月铭觉得尴尬，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被刘倩倩看到未免太过丢人。

“过的还好吗。”

她换了种方式问候。

过去的这些时间，生活过得不好也不坏，挣钱不多，忧愁不少，大风天依旧感冒。

关于这些，梦里见她，她都没说。

刘倩倩并没有过多停留，只同她对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照顾好自己。”

... 

又一年总选。

刘倩倩被分到和张月铭同一排座位，中间只隔了两个位置。

长达三四个小时的候场和观看表演的时刻。

张月铭无心看表演，出神的望着舞台，余光一次次落在刘倩倩的侧影上。

刘倩倩正与旁边人开着玩笑，见她状态还不错的样子，张月铭才稍稍放了心。

终于到公布总选名次的时候。

张月铭已经没指望今年自己能够进圈，她只希望刘倩倩能再进一次，因为这是她在团的最后一次总选了，她不想她留有遗憾。

刘倩倩则希望今年张月铭可以进圈，对她而言，职业生涯大概已经到此为止，而张月铭才刚刚开始，不管以前是哪种身份，她都希望她可以前程似锦。

48名至38名已经公布完，没有刘倩倩的名字，也没有张月铭的名字。

张月铭左手紧攥着总选制服的裙子，汗液已然浸湿了布料，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38名至28名也已经公布完毕，依旧没有刘倩倩的名字。

张月铭的心狠狠一沉，旁边的队友已经开始安慰刘倩倩，而她也一如既往地，对投来的安慰和拥抱回以温暖的笑意。

可张月铭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和不甘，她尽力了，已经走到故事结尾，不管好的坏的，都要一并接受。

... 

“现在要公布的，排名第25位的，是我们来自GNZ48Team NIII的成员，刘倩倩，掌声欢迎。”

观众席爆发一阵狂热的欢呼。

恩穗的成员们抹着眼泪奔向刘倩倩，将她抱着高高举起，其余几个队的成员也纷纷起立向她表示祝贺。

唯独只有一个人无法跨越人海拥抱她。

张月铭只能隔着人群笑着望向她，在心底向她道上自己最衷心的祝福，看到她一路走来，不易终于苦尽甘来，埋下的花种也终于开花结果，她想，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也实现了。

... 

“我能最后再抱你一下吗。”

近乎只有刘倩倩才能听到的恳求，张月铭不敢看她的眼睛。

余光瞥到她轻微的点头，算是允许了如今看来拥抱都算越界的请求。

向她靠近的那一瞬，张月铭是忐忑的。

终于，在她们分开的一年又228天后，张月铭再次拥住了那个单薄的背脊，刘倩倩周身被洗发水，香水和其他人熏染上的香味萦绕，她却在其中嗅到了。

只属于她的味道。

原本不敢再奢求她的回应，刘倩倩却放下了花束，向她伸出双臂，轻轻揽住她的腰身。

一如从前，在张月铭专心为她做菜时，刘倩倩每次都会出现在她的身后，抱住她的腰身，将头亲呢靠在那人的耳边，听她说好痒，却迟迟不肯避开她的亲近，有时候，她会喂给她一小块蔬菜或香肠。

只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将过往的一切再次激活。

张月铭僵直着身体，感受着她同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重合的那一刻。

她本就是这样温柔的人。

眼睛被浓重的泪意袭来，张月铭甚至不敢放手，这次放手，刘倩倩就真的要归于人海，与她再不相见了。

依旧是温柔的轻拍她的肩脊，刘倩倩如同从前一样轻柔安抚着在自己怀里委屈的像个孩子一般的她。

不管这两年如何变化，张月铭依旧是她心中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意气风发，眉眼最热烈的少年。

“祝你前程似锦。”

“不要彻底消失了，你也要前程似锦。”

“好。”

大概是释怀的拥抱，才让两人无所顾忌的紧贴着彼此，贪婪的享受分别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 

她终将归于人海。

可她仍衷心祝愿她前程似锦，毕竟对她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 

“Your life has just begun.”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至少往后时光，她们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她也并非错过了一切。